十月金秋,午后斜阳铺殿,陶庆堂融洽安闲。又两日,划入十一月里。气温骤降,天气严寒,朔风一阵紧过一阵。东边院子里的梅花提前开了,贺兰泽站在二楼眺望,回首看不曾苏醒的人。这日暮色里,贺兰泽书房来了两个人,将士打扮,神色匆匆。入内,现了真容,才看出一人是丁朔,一人是公孙缨,两人皆疾马赶来。确切的说,是贺兰泽一直在等此二人。丁朔是十数日前,接了贺兰泽书信从凉州前线赶回的。公孙缨则从是四日前接讯从幽州城赶来。贺兰泽带他们入书房看沙盘图。如今有青、冀、豫、衮、徐、凉、并、幽八州皆在他麾下。他的旗帜插入冀州和凉州两处,一贯温和的面容浮起笑意,“冀州是孤十六岁筹划两年,举刀一昼夜夺下的。凉州就不说了。”他拍了拍丁朔臂膀,有些自得道,“也是孤拼命夺来的。”“剩这些——”他将旗帜依次插入青、豫、衮、徐四州,敛尽面上骄傲色,只平和道,“孤终是肉体凡胎,多有母族帮衬,皆是贺兰氏之盘根错节的关系得来。”“而这里,幽、并两州——”他抬眸看向对面两人,“我们三人,算是知己相逢,同心共道。”话至此处,他将自己两处推向对面二人,“日后怕是山水不同路,此处民众便有劳二位了。”丁朔和公孙缨一时大惊,对望相眼,欲要言语,被他抬手止住。三人隔案而立,中间沙盘长桌,似是已经将他们分成两道。烛火晃悠,各自影子投在窗棂上。屋内再无声息,只有三人举酒盏一饮而下的模样。最后,公孙缨提出看一眼谢琼琚。贺兰泽没有阻拦。公孙缨也没有进去,只是站在屏风外看投在帘帐上安静沉睡的轮廓。她道,“怪我没有尽心……”丁朔道,“当年拙荆一事,实在抱歉了。”贺兰泽摇首,“与你们都没关系。”这晚,两人离去后,薛灵枢入了书房。起先是如常给贺兰泽养生的汤药,贺兰泽按时饮下。薛灵枢看他近来气色,稍有恢复,比谢琼琚分娩那月要好上不少。心中稍安。再看着桌案上还未收拾掉的三个杯盏,心中亦知何人因何事到访。他拢了扇子,叹道,“旁的我都不劝你,就一桩,你把二郎留下。你听外头,多大的风,他那副体质身板,根本经不住的。前日晚间又染风寒,你也知道的小儿科的医官都说了这个冬天怕是、难熬过去……如此随你颠沛流离,不若让他过些舒坦日子!”“我保证,我在此间,定寸步不离护他,为我叔父亦为我自己赎罪,用我毕生医术医治他。”“你何罪之有?分明是你救了他。”贺兰泽倒了盏茶递给他,低眉笑了笑,“我本就没有打算带上他,相比颠沛……。”贺兰泽突然觉得,若是孩子丧命于这场风寒中,也未尝不是好事。人生何其苦。谢琼琚昏睡的第六日,贺兰泽踏出主殿,踏入陶庆堂。窗边一个插花的侍女远远见他来时,只当是看错了。不由推了推另外的侍女,两人又惊又喜,赶忙回禀正在后堂礼服的贺兰敏。贺兰敏闻言,亦是愣了愣,须臾道,“快,快,去把主上爱用的茶点都奉上来。”“等等,还有,小郎君可醒着,给赶紧抱……”她抬手顿在一处,“罢了,备下茶点便可。”安嬷嬷道,“怎的不把小郎君抱来给主上看看?”“他自个的儿子,就那么几步路,要看谁还能拦着他不成!”念及孩子,她又忍不住叹息,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隆冬。贺兰泽确是来看孩子的。入了陶庆堂,他依礼向贺兰敏请安,然后还未等其出声,便起身去看孩子。孩子裹在襁褓里,躺在小小的摇篮中,屋中烧着地龙,周遭置着瓮桶散湿防躁。他走上前,没有走得太近,看不清他面庞。这是一段他觉得刚刚好的距离。能听到孩子低长一阵短一阵的呼吸声,但是看不清他模样几何。他低声道,“父子一场,为你择名为桓。以后你便叫齐桓。”“可是“桓桓于征,狄彼东南”的桓?”贺兰敏随后进来。贺兰泽颔首。“那这名不好,还是换一个吧。”贺兰敏上来,掖过被角,轻抚孩子的右腿,“桓字本意为高大、威武的样子。这不太好吧。”“做此希冀,有何不好?”贺兰泽道,“再者此非我之意,我之意取其他义,乃宽广、坦然,磊落之意。”“一如他母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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