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臻两指并拢抵开他额头:“离远点。”灯芯被挑得很暗,斜影晃悠。殷臻能感受到殷无忧很困了,还是强撑着眼皮想跟他说话。他今日很黏人,始终握着他一截食指。“你去哪儿了?”委委屈屈又粘粘乎乎。他不会知道皇宫外有什么,也无法理解关外二十七城。殷臻:“很远的地方。”殷无忧在他身上嗅嗅嗅,半天才安下心。把毛茸茸的脑袋枕在他心窝,然后学着小时候宫女哄他睡觉那样拍殷臻肩,他手掌很小,不到殷臻一半,落下的力道不够,不知道在哄殷臻睡觉还是在哄自己。殷臻目光落到他另一只手掌心。——挂着宗家祖传的一百零八珠。殿内温暖如春。殷臻以为他睡着,轻手轻脚想下榻,去看两眼没看完的奏章。他刚碰到对方,忽地听见一句梦话,停下了所有动作。“等了好久殷臻,殷臻,我等了好久,你是不是不要我了。”殷臻半天没动,最后还是躺回去,亲了亲他柔软的面颊。回宫有非常多堆积的事,从下早朝到深夜,殷臻连轴转了整十天才将事情理顺。他没功夫想别的事,直到去了一趟太后宫中,才蓦然意识到将近年关。“太后年纪大了,只想膝下儿孙环绕,殿下多让小殿下来玩玩,哄得她老人家开心,比什么都强。”殷臻:“褚公公心意,孤心领了。”褚平笑笑:“太后高兴,咱家心里也跟着高兴。”“殿下宫中无人,娘娘忧心那些下人们粗手粗脚伤了小殿下。太子妃之位空悬已久。怕是要商议此事。”殷臻一默:“孤知道了。”褚平又道:“殿下若有中意的女子,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提一嘴,不管什么身份出身。娘娘出面,还是管用的。”他在太后做皇子妃时就跟在身边,一言顶千句。这话中暗示意味明显,殷臻正待说话,褚平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,遥遥望向皇宫巍峨金顶:“咱家知道太子重情,守三年丧期。只不过新人旧人来来往往,总有看得上眼的,若再推辞,便是不识好歹了。”“言尽于此,殿下,请吧。”进门前殷臻微叹了口气。他知道对方为什么对他格外关照。因为殷无忧。殿内炭火烧得旺盛。宗太后倚靠迎枕上,一左一右各有宫女给她揉腿。她年逾五十,但保养得宜,看着十分年轻——汝南宗氏家主宗绅一母同胞的亲妹妹,摄政王的亲姑姑,一生含着金汤匙出身,出嫁前是整个京城最受宠的女儿,出嫁后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。殷无忧的眼珠颜色正常人看不出来,但她从小跟宗绅一起长大,宗行雍又在她宫中待过一年,总有一日会发现。殷臻开始头痛。“太子似乎更拘谨了些,怎么?几月未见哀家老了?变得可怕了?”宗令仪拿着玉制的小滚轮在眼尾细细地滚,幽幽感慨,“哀家今年都五十了。”这时候她不需要人接话,殷臻接过宫女手中茶盏,垂眼盯着上边漂浮的茶叶。宗令仪换了只手拿玉滚,长叹一口气:“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等到摄政王给哀家弄出个侄孙。”茶盏一晃。牢骚发完宗太后这才想起他,和颜悦色地:“太子今年二十四了,身边理应有个人照顾。可有看中哪家的女儿,要是没有明年开春哀家替你办一场赏花宴,跟行雍那臭小子一块把终身大事解决了,也好了却哀家一件心事。”宗行雍。仅仅从他人口中听到宗行雍的名字,殷臻心中就感到不自在,举止失常。他飞快地抿了下唇,在心里告诫自己别想。宫中清寂,宗令仪也不是非要他回应,就是想找个人说话。她想起什么,看起来比殷臻更头痛,支着额头自言自语:“哀家想起来了,要给臭小子找满朝上下最好看的——他喜欢男人。那不成,你俩不能混在一起选妃。最好看的,让哀家想想……”她忽然一顿。最好看的——一听就是摄政王用来敷衍的托辞。殷臻心知肚明。他刚喝一口茶,在漫长且诡异的停顿中不明所以抬头。极好颜色的一张脸。要说全天下最好看的,眼前倒是有一个。那个念头只在心中一晃而过,很快,宗令仪放下玉滚,直视他:“哀家有件事一直忘了问。”殷臻指尖缓慢在杯沿上叩击,他平静下来:“太后不妨直说。”“昨日出了太阳,殷无忧来哀家宫中用午膳。他的眼睛——”宗令仪不错过殷臻脸上任何表情,缓缓道:“颜色似乎有些不同。”殷臻没说话。他一直在想这件事到底该不该让宗令仪知道,一旦让对方知道,他将会有更大的夺嫡筹码。但……殷臻淡淡:“太后应该是看错了。”殷无忧还太小,瞳仁颜色又偏黑。太阳一晃,加之人上了年纪,宗令仪的确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老花眼。她手中玉滚有一下没一下在桌沿滑,心中好笑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荒谬的猜测。“行雍半月后就将回京,哀家听说你和他多有矛盾,正好接风宴你来办,缓和关系。”宗令仪带了细长指甲套的手指刮过桌面,她微微停顿,神色柔和了几分,“正好外邦小国进供一株血珊瑚,是他喜欢的品类,算是庆贺他凯旋。”因为这件血珊瑚,后三日所有大臣都发现太子频频走神。“殿下,这是南边那条河渠的修建图纸,冬日枯水期正好测量,明年开春便能派人去……”“今年户部拟用的官员名字和身份背景,请殿下过目。”“殿下。”“殿下——”“……”说完没一个人走,待在原地你撞我胳膊我捅你腰,眼神示意。终于有人忍不住;“……殿下,摄政王将归朝,您还是早做打算为好。”殷臻一个字没听进去,他一只手搭在桌沿,听见最后一句终于回神:“什么时候?”站了一排的大臣你看我我看你,没琢磨出这句。最后开口的人终于想起来,偷偷瞧他脸色:“怕是不到七日。”“砰!”殷臻手中玉佩一下磕在桌沿。他心烦意乱道:“让孤一个人呆一会儿。”出了东宫大臣齐齐松一口气,揩着袖子上冷汗:“完了。”五年前被摄政王支配的可怕犹在眼前,他们纷纷打了个哆嗦,又想到自己作为太子的人免不了被挤兑,都如丧考妣。领头的悲观道:“明日我们一道去投了河,省得担惊受怕。”“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幼子,别说投河,投井都得自个儿爬上来。”一片愁云惨淡。“……”大伙唉声叹气,相互鼓励,迈着沉重步伐从东宫走了出去。殷臻头隐隐作痛。他自觉和宗行雍将一切说得很清楚,但对方是宗行雍。要指望他按照常理办事根本不可能。——他还敢向孤要一份大礼。殷臻冷着脸想。“殿下,汤池放了水。”黄茂进来时他还坐在原处一动未动,案几上奏折批了一半。他劝道:“没看完的且先放一放。”殷臻站起身,头脑有片刻眩晕。整个人浸入热汤中,他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。水波晃荡,热气蒸腾。殷臻昏昏欲睡。直到某种陌生而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,他猛然惊醒抬头——“这么困?”摄政王戏谑的声音响起,“本王把你一路从汤池抱过来,完全没反应。”“你不是——”宗行雍凑近了点,闻他发间幽香,心不在焉:“刚到,太子是第一个见到本王的人。”殷臻对自己降低的警惕心感到懊恼,他揉了揉太阳穴,哑声:“你怎么进来的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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