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问题没有。”阙水牙关打颤,“这两个月储君争夺忧思深重,看着脉象不太稳。前三个月别往外跑了,卧床最好。”“忌口什么的一会儿我给你一张单子。”这世间已经没什么会让汝南宗氏独子感到棘手了,但现在,他明显过度紧张:“还有什么一起说。”“没什么了啊。”阙水又道,“情绪起伏可能大,都是正常的。”摄政王前言不搭后语:“你说本王要是不让他出门这办法可行吗,他今日跑到地牢那种地方去了,阴湿又冷的,会不会有什么影响……”阙水:“不……”宗行雍打断他:“不行不行,不让他出门肯定是不行。本王见他穿得也少,一整日就吃了两口糖糕,汤汤水水没碰。吃这么点……”阙水:“没胃口很……”正常。摄政王神经质地来来回回踱步,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:“让本王想想本王想想,有个什么办法能让他多吃两口。对了,还有一件事,他好像格外黏本王,这正常吗?”阙水一噎。“王爷,”他语重心长道,“这种事可以不用问我。”宗行雍:“本王要不要跟他分开睡,万一压到肚子——”阙水:“……”过了好几日,摄政王还是没忍住,悄悄推开门,在门缝里观察几息,蹑手蹑脚迈了进去。他一僵。殷臻坐着,漆黑漂亮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,显然没睡。宗行雍不自觉放轻声音:“本王就是来看一眼,吵醒你了?”灯芯挑得暗,将他人拉得很远。殷臻腰不舒服,还有点想吐。胃里恶心感挥之不去,他人恹恹的,把一只手从被子里抽出来。然后缩进被子里,在宗行雍面前翻了个身。左肩牡丹某一花瓣延伸至裸-露脖颈,晦暗光线下一片交错,流淌出缱绻的暖色。床榻空出一大片。摄政王怔了那么两秒。几年后的宗行雍根本不会这样。殷臻更想吐了,他手脚还冰凉,往旁边挪后积攒的热意消失,四面八方漏风,冷得他哆嗦了一下。很快一具温热胸膛贴上来,他身上实在太冷。宗行雍碰碰他耳朵,低低哄人:“本王错了。”“转过来?”半天没动静,殷臻依然背对他,唇抿成一条直线。过了一会儿。摄政王叹口气,把他手强制拉到胸口。又过了一会儿。殷臻勉勉强强转回来,往他怀里缩。他脚也搭在宗行雍小腿上,呼吸安静下来。然后闷闷:“你要抱一下孤。”摄政王受宠若惊。他觉得殷臻有点奇怪,和平时不同,但只以为是孕期原因,没多想。没抱好。殷臻并不满意。但他很累了,没多久睡着了,手心握着一截发丝。宗行雍一晚上不敢动,时不时要起身摸一摸对方另一侧的被子压严实了没有。担心他后背盖没盖住,会不会漏进风。他精神一直处于紧张和亢奋中,很想起身看看殷臻睡得好不好,又担心将他吵醒,只得作罢。冷不丁的,殷臻掐了一下他,在被子里闷声闷气:“孤要吃橘子。”宗行雍没睡着,他抱人的姿势相当僵硬,老担心压到殷臻肚子,只一条手臂虚虚环住殷臻的腰。吃橘子。摄政王乍一听见他主动要吃什么差点喜极而泣,翻身就从榻上下来了,顺带亮了灯盏:“本王立刻去找。”等会儿。他疑神疑鬼:“能不能吃橘子?阙水好像没说能吃。冷天吃这个?本王听说有吃烤橘子的……”他一起身殷臻也跟着起身,他穿了身雪白的单衣,墨发散开,披落肩头。眉眼在烛灯下惊心动魄的漂亮。看着他,不说话。行吧。摄政王蹲下来给他穿厚袜子,担心没人给他暖脚:“多穿点,在府中等着。”殷臻:“要酸的。”摄政王一边给他穿袜子一边:“酸的酸的。”殷臻抬起脚,想了想,又要求:“青皮的。”听见“青”这个字宗行雍牙酸了一秒:“你睡一觉,睡醒有得吃,行不行?”殷臻:“不好。”摄政王:“……那怎么好?”“孤也要出去。”殷臻低头瞧自己穿了两层袜子的脚,不悦,“热,脱一层。”宗行雍不由分说给他穿好:“人从脚底寒。”殷臻勉勉强强同意,但坚持:“孤就是要去。”“外面风太大了,地上化雪。本王不能时刻保证在你身边。”他比平时娇气,也更贴人一些。宗行雍揉了揉他头发,耐心问:“真想去吗?”殷臻:“孤没有那么不舒服。”“抱还是背。”摄政王半蹲着,给他裹了长长的披风,又问。殷臻冲他伸手,意思是要抱。夜里寂静。等宗行雍真把他抱出门,他又把头埋在宗行雍脖子那里,小声检讨:“孤一点道理都没有,但孤控制不住。”披风一圈绒毛碰得摄政王脸颊发痒,一路痒到心中。宗行雍偏过头,亲了他一口:“本王知道。”这时节没有青橘子,但天上有遥远而黯淡的星子,发出羸弱的光。宗行雍抱他走完一整圈,殷臻忽然就不那么想吐了。“不要了。”他摸摸宗行雍冰凉的耳朵,用手搓暖和,“回去睡觉。”宗行雍嘴上应了声,却仍然往前走。他们停在一家农户小院外,院门口栽种了一株低矮的柚子树,上面垂了硕大的黄金柚。晚熟,果实累累,将枝丫压得低垂。殷臻闻到柚子的清香。摄政王把人放下来,又伸手给他系紧了披风:“在这儿等着。”他叩响了这家农户的门,开门的是一位穿戴蓝头巾的大娘。见一位陌生人站在门口原本很警惕。宗行雍说了什么,她往殷臻站的地方看了一眼,笑了。殷臻在一边等着,他戴了挡风的帷帐,露出柔和惊艳的眉眼。夜色下浑身琳琅,难掩气质。“你跟她说了什么?”殷臻坐在借来的木头板凳上,等金尊玉贵的摄政王给他剥柚子,问。宗行雍不告诉他,手上动作没停:“知道那么多干什么?”他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,也没什么身份意识,一掀衣摆坐在空地处。很快将柚子皮剥开,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。他把完整的五瓣柚子皮放到一边,接着剥里面那层。殷臻注意到他腰间饰物少了一块,又看向农户窗沿,那里亮光一闪而过。宗行雍将一块柚子凑到他面前:“闻一闻,张嘴。”殷臻双手拢在袖中,衔了一角小口吞。没那么酸,水分足,酸甜味道凉津津地过了喉管。压下去想吐的不适。“阙水说这东西不能多吃。”摄政王一边忙着投喂一边想法子,“到时候让府中管事给你制些酸甜口的果脯,用个大罐子装起来,胃口不好时吃几颗。”“本王去关外也放心。”殷臻咀嚼的动作一顿。“走了。”宗行雍把没吃完的果肉放进完整的柚子皮中,给殷臻抱着,“冷不冷?”殷臻摇头,缓缓抱住了那颗沉甸甸的柚子。……一个月后,摄政王信守诺言,动身关外。四月了。殷臻站在城墙上。春暖花开,他登高,送人。黄茂陪在他身边。城墙下宗行雍如有所感,策马前回首。如此远。他并不能看见孤。然而殷臻依然上前一步。人马消失在视线范围内,空留一地烟尘。“黄茂,孤想出宫。”殷臻手指尖压在厚重城墙上,突兀道。“正是大好春日,暖和,殿下是该出去看看。”黄茂接过他身上披风,“关外二十七城离此地只一个月脚程,五月时关外山巅上的雪也该化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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